— 松风如在弦(*゚∀゚*) —

【刀剑乱舞】和光同尘与波乱万丈06-新月般的你

07已补在本章之后

***

 

“小狐、等一下……小狐!”

三日月被拽着跌跌撞撞,又挣脱不开对方的手,只得无奈地勉力跟随。山色一片寂静。他们从那些长满青苔的石灯笼旁走过,穿过鸟居,离开了石阶小路,钻进渺无人迹的丛林里。月光不时被树梢遮挡,光影斑驳地落在两人身上。

“到底要带我到哪里去啊?”三日月气喘吁吁地问。直到林间的开阔地,小狐丸才终于松开了他。

“我们逃走吧!”

他转过脸来,血红的瞳孔在夜色中灼灼发亮,三日月不禁屏息。“逃到哪里去?”

“哪里都行,总之……”小狐丸再次抓住三日月的手,“只要你跟我一起就好了!”

两个付丧神少年彼此对视着。许久,三日月开口:“为什么要逃走呢?”

平心静气的语调令小狐丸感到诧异。

“你问为什么……还用说么?”他微微垂下耳朵。“我想永远跟三日月在一起。像现在这样几年十几年都难见上一面,教谁受得了?”

眼下正值春日参拜的当夜。难得三日月所在的足利家与小狐丸所在的九条家主人恰好都携带宝剑出席,他们才得以暌违已久相会。瞅准夜深人静时分,小狐丸便拉着三日月跑到这山里。自他们离开三条宗近之手,便去到不同的地方,侍奉不同的主君,又因彼此都是家宝珍品,时常足不出户,见面的机缘愈加寡少。

“长此以往,今后还不知道会流落到何处……牵牛星和织女星一年一度尚能相会,我们却连这都做不到!”

看他恳切又忍耐的表情,三日月莞尔笑了。

“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小狐常常想着我吗?”

“那、那是自然……”

“哈哈,我也时常惦念小狐的事呢。”

“!所以你愿意跟我——”

“但是,”蓝衣少年垂下双臂,转开身子。“就这样一走了之的话,不消说对主人造成的困扰,那些照管我们的人也会因此受到牵罪吧。

小狐丸呆然地望着对方。

“而且,‘会无缘无故消失的刀’——这样的传言对于三条小锻冶的名誉、对于我们的生身之父宗近大人、三条家的工匠传人乃至未来的三条派刀剑,都将带来阴影的。不是吗?”

三日月拢起袖子,抬眼遥望夜空,天上的月与他眸子里的月交相辉映。那姿态优美却又有些清冷。

“我们是刀剑,是夺人性命的武器。”小狐丸道,“本就是为杀伐而生之物,你却还会在意人类的祸福旦夕么?”

三日月朝他淡淡一笑。

“正因为我们是刀剑,所以才与人息息相关,这便是身为刀的应有体验与命运罢。”

小狐丸盯着他。三日月的笑容总是如此美丽出众,周身沐着月色仿佛散发出淡淡的银光,这样的美定会被人们万世称颂吧。但小狐丸却感到了越来越强的、无法抑制的焦躁和愤怒——

为什么你老是那样笑着,仿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承受;哪怕今后百年千年间分离、辗转,或许成为敌人互相厮杀、或许在战火中遭难被毁……想到这些‘应有的体验与命运’,你为什么还能无动于衷?

这样一来,还想着要带你离开、要给你幸福的我,不就像个傻瓜一样吗?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三日月迈开脚步,举头寻找着来时的方向。然而小狐丸没有跟上。

“呐,三日月……”

他慢慢捏紧拳头,听到自己嗓音变得嘶哑低沉。

“我可是稻荷神锻造出来的刀,和一般的刀不一样啊……我可是有野性的!!”

未及三日月转身,小狐丸已像猛兽般扑了过去,一把钳住对方双臂,将三日月按在地上。他满意地在三日月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慌。

“你做什么、小狐……唔……!”

三日月从眩晕中回过神来,而小狐丸接下来的动作让他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不行,”三日月挣扎着试图推开对方,但以为他要逃离的小狐丸更加用力地压制住他(以下请持驾驶证到主页置顶)

多少冲淡了之前对话时的郁躁心情,小狐丸碰了碰三日月的额头,感觉到一层薄汗,他有点歉疚地捞过衣裳裹住仍在轻轻颤抖的对方。

“我乱来了。你会生我气吗?”

三日月依靠着他,闻言抬了抬下颌。

“这是我要问的……小狐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抬起一只手,摘掉小狐丸毛发里挂着的草叶子,眼里已经恢复包容的宁静。小狐丸凝视着他,不知如何说起。而这埋下的话,一下子就深埋了一千年。

“你总是叫人生不起气来。”小狐丸摇摇头,把对方抱得紧些,感觉着三日月因喘/息而起伏的小腹和自己温热相贴合。“不管将来我们在哪里……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的,对吗?”

三日月的手指抚摸着他的银发,像安慰一般地细语着:

“嗯,不管发生什么都是。”


「相随主锤赓续打,锤起锤落响此间。」*

一些片段如雾气般在脑海里搅成一片。锻冶的铮錝之声,炉火的热度,稻荷山朱红林立的鸟居,如水的月色,还有谁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啊……糟糕……

血顺着脸颊淌下来。小狐丸模糊地想着。那是三日月。三日月还在等着……可眼前变得越来越黑,双手沉重得无法举起刀来。唯一能够凝聚他神智的只有三日月这几个字。

年少的三日月。年长的三日月。天下无双的三日月。

他的三日月。

小狐丸粗促地喘/息着,哂笑了自己。不,三日月会接受的,正如三日月曾接受他的侵/犯、接受他谜一般的失踪又重现、接受他轻率的承诺——因为三日月从来都没有真正相信过他能够守约。这点是让小狐丸最恼火的,可他不得不承认,三日月是对的……

「又复跃上丛云往,归于东方稻荷山。」*

承诺还是无法兑现了吗……

 

***

“退治了……?!”

三日月的脸色一瞬变得苍白。

他望着大典太光世,后者站在庭院空地中央,毫不含糊地回视着。在大典太背后站着童子切、数珠丸和鬼丸,表情一如往常。

大约一刻钟之前,三日月听到了骚动的声音。刀剑们正在走廊上跑动,明明已是深更半夜,大家却全都起来了。小狐丸还没有回,三日月不知出了什么状况,便出去看看究竟。随后他听到鹤丸国永的声音。

“你说你把小狐丸给——别开玩笑了!”

前院灯火通明,三日月匆匆穿过人群,接着的回答让他陡然停下脚步。

“那厮对我等藏有寝返之心(注:指谋叛),故而我已将他退治了。”

刀剑们一片哗然。而三日月却已全然听不见了。

“你们怎么能这么做!?”长谷部震惊地说,“主上有命,刀剑同士之间不可私斗,且不说他到底有没有不轨之举,你们也不该擅自处置!”

“不,这就是天下五剑的权力。倘若有不遵从者,下场也和他一样。”

“虽然小狐丸是狐之眷属,他身上并没有不洁的气息,也从没伤害过其他刀剑;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说话的是太郎太刀。

“既然向我们露出獠牙,就证明他终归还是只会作祟的狐狸罢了。”

“说是退治,你们有什么证据?”鹤丸冷眼盯着几人,“小狐丸那家伙可不是轻易就会被——”

他的话中断了。只见大典太掏出了什么东西。三日月看到那是一束毛发。

一束被切断的银白色毛发,上面还系着他之前为小狐丸绑上去的明黄色发绳。

“你们……”鹤丸的眼睛里染上了忿然,想再说什么,却忽听背后一句低唤。

 “鹤,你闪开。”

院子里霎时鸦雀无声。鹤丸转过身,三日月正站在那里。

“三日月,你要做什——”

三日月的嘴唇又动了动:

“退下。”

鹤丸被语气中的冰冷吓了一跳,迟疑着是否要上前,这才发现对方的异样。三日月平然向前一步,样子是他们没有见过的,他的周身正散发出惊人的杀气,未出鞘的刀在手里因震颤而喀喀作响。那双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眸子此刻像三尺寒冻的深潭一般,这样子的三日月看上去不会听从任何劝解。

但是,在这里打起来的话……双方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在他们对面,天下四剑神色警觉,如即将攻击的蛇,个个都将手握住了刀柄。在他们后方的人群中,有几名刀剑男士已露出紧绷的姿态,常年的征战让他们都嗅出空气中浮动的危险气氛,所有人谁都不敢妄动,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要点燃引爆局面的火星。

然而——

“三日月!”

远远地,这是终于赶到的审神者的声音。仿佛拥有约束的灵力一样,审神者又喊了一遍。

“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闭上眼睛。如同与自己搏斗、如同要强压下什么一般,他拧紧眉,死死咬住牙根,握住刀鞘的手背上筋脉凸起,力量大得简直像要将刀鞘捏碎了。

过了好一会,三日月仰起头,缓缓吁出一口气。

鹤丸和其他刀剑望着他沉步走向前。三日月俯下身,默默拾起那束被割断的白色毛发,用手轻轻拂去上面沾染的尘土,放进自己袖筒里,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庭院。

 

梅雨时节到来了。接连几天阴雨不断,大部分任务被取消,刀剑们都待在屋子里百无聊赖。负责田当番的几位为地里的收成忧心忡忡。

“叶子有些黄了啊,这样下去会不会影响味道呢……”

“等天气放晴的时候,抓紧机会做一下中耕吧。”

一期一振蹲着翻弄着脚边的蔬菜,鹤丸站在他身后,给他打着伞。这时他们看见堀川国广端着食盒,一脸无奈地从远处廊下走过去。

“三日月那家伙还不肯吃饭吗……”

一期站起身来。“想必心里很难受吧,三日月大人他。”

“以前小狐丸不在的那么多年,也没见他这个样子啊。”鹤丸叹了口气,“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我记得小狐丸大人那晚上恰好是值夜当番吧?”

“嗯,小狐丸虽然偶尔也爱戏弄人,但他应当不至于傻到一己之力去挑发大典太光世。”鹤丸沉思地托住下巴。“那些混账天下五剑,难道小狐丸是知道了什么内幕,所以被灭口了吗……”

本丸之内竟变得如此分裂,大家不得不变得时刻提防、怀疑揣测,着实令人痛心。但见一期一振忧伤地垂下眼睑,鹤丸的注意力又被拉了回来。

“我再去试试劝三日月大人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的话——哇!”

冷不防被鹤丸抱住,一期一振从头到脚打了个激灵。“鹤、鹤丸殿!会被人看见的……”他脸红起来,想推开鹤丸又发现双手因刚刚拔过蔬菜而沾着泥,又不想弄脏了鹤丸洁白的衣裳,只得光天化日被对方抱着不撒手。

“明明在我身边,却还想着要去照顾三日月。”

“这、这是两回事啊,我只是……”

见一期面露难色地急忙想解释,鹤丸哈哈笑了。“逗你玩的,不用这么认真反应啦。”他拢着一期的肩膀,两人撑着伞离开田间。“我怀疑你去结果也是一样,我之前也试过。”

“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吗。”

失去爱人的痛苦,该是怎样的烧心裂腑?一期一振知道作为旁人在此时能起的作用太过有限了。感到鹤丸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掌,他忽然想到,假如自己有一天失去了鹤丸,又会是怎样的感觉呢?一期一振连忙摇摇头,把这不吉利的想法驱逐出去。

 

“多少吃点吧,三日月大人。一直这样不吃不喝的话,身子会垮的。”

将食盒又向前推了推,一期坐直身子。这些天,不论谁过来,看到的都是三日月像这样独自坐在房间里,无声地望着外面的雨帘。

就像一尊无喜无嗔的雕像一样。

他们静默地对坐了一会,一期一振绞尽脑汁,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他说:“三日月大人,我是奉主上和大家的嘱托来的,您要是不好好吃饭的话,我就不能回去交待。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会等到您举箸为止。”

青年犹豫一下,又补了一句:“——倘若小狐丸大人在的话,一定也不想看到您这样。”

也许是他脸上的坚决让三日月回心转意了,也许是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三日月沉默了片刻,终于拿起了碗筷。

“好,我知道了。”

一期一振看着他进餐,看着他机械性地将米饭送到嘴里,缓慢地咀嚼,再皱着眉咽下。三日月脸上没有表情,一期想他恐怕也完全分辨不出食物的滋味吧。只是在完成一个无意味的动作而已。但三日月的端庄和优雅却丝毫不减。这异常的安然姿态,反倒教人不安。

回想起往日里那个时常开怀发笑的三日月,一期一振不禁为之揪心。

忽然门口传来怯生生的脚步声。“一期哥,”五虎退从纸门外窥视着,“那、那个……鬼丸国纲大人说,请你过去一趟……”

听到鬼丸的名字,一期一振不禁心里咯噔一下,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朝三日月行了个礼,便跟着弟弟出来。走过长廊的时候,一期发现五虎退的走路姿势有点奇怪。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孩子慌张的神色更加深了一期的疑虑,他握住弟弟的手臂,却见对方浑身一颤低低叫了出声。一期一振蹲下身,卷起五虎退的袖子,发现细小的胳膊上竟遍布着淤青。

“这是怎么弄的!?”

“只是……手合的时候……”看到少年忍着眼泪支支吾吾,一期一振多少有点眉目了。他轻轻为对方放下袖子,摸了摸五虎退的头顶。“你先去手入吧,之后的事由我来处理。”

“喔,看来已经知道了?”当一期走进房间的时候,坐在榻上的鬼丸挑眉笑了。一期一振知道自己脸上一定流露出了愤怒。

“鬼丸大人,请您不要对我的弟弟们施加暴力!”

“那孩子没告诉你吗,只是手合而已啊。会受伤只因为他们锻炼得不够,看来今后我还要多指导他们才行呢。”

“如果您有什么不满,请冲着在下来。”一期一振正襟危坐,笔直地盯着他。“说到底,您和其他几位天下五剑大人到底要把这座本丸变成什么样子才肯罢休?”

“真是不友善的态度啊……”鬼丸撇过脸打量着他,“一期,你我同是粟田口一派的子孙,出于同门之情我才对你特别相待哦?我以为在小狐丸的事情之后,你们应该学乖了才是。”

“为什么要杀害小狐丸大人?!”

“是啊,为什么呢?”

鬼丸站了起来。

“你应该跟三日月宗近和鹤丸国永他们很熟吧?那你或许也知道,三日月他们最近是否在密谋着什么?”

一期一振心口一动,但没有流诸颜色。“这从何说起?我并未听说过什么密谋。”

“哦,是吗,这么说来你跟他们并不是一党了。”

鬼丸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悠闲地绕着一期一振打转。“那就太好了,一期,最近吉光家的短刀们都要由我来管教,每日都会安排一名作为我的助手一同行动。虽然他们天资有限,但还有不少可以磨练的余地。”

青年睁大了眼睛。鬼丸无情地接着道:“我想你这个做哥哥的应当明白,倘若你与哪个密谋跟我们对着干的刀剑搅在一起,我可就为难了……说不定会对那些孩子做出些什么来啊。”

一期一振完全明白了。

外间的雨声仿佛在远去。指尖用力抠进掌心,一期一振低头不语。半晌,他重新吸了口气:

“您想要我做什么?”

鬼丸笑了。“看来咱们可以好好谈谈。”

男人慢慢拉上了身后的纸门。

 

TBC


*带星号的两句来自能剧《小锻冶》翻译BY玖羽,有兴趣的亲可以看看,非常优美,也正是这个传说让我喜欢上了狐球><

(结果这章却让爷爷变成了和我本丸里一样的空巢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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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峰回路转


将睡未睡之间听到了拉门滑动的声音,鹤丸国永立刻警醒了。他一手按住放在枕侧的刀,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抬头看清来人时,鹤丸的睡意更是彻底没了。

“一期?!”

他惊愕地望着倚门而立的身影,对方却静默不语。鹤丸还没松开刀柄,下一秒更令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一期一振一下子撞进他怀里。

“诶?诶??”感觉到一期双臂环住自己,隔着薄薄的浴衣下面的肌肤温度清晰可察,鹤丸被这突如其来的艳遇搞得心跳加速,同时脑中也冒出无数个问号。

“这么热情还真是吓到我了,像你这样的竟然也会夜袭吗?”他抚上对方的肩膀。一期一振终于抬起头来。雨后幽蓝的月光从纸门透过,他的轮廓一瞬宛如梦幻。然后一期忽然贴近来,渴求似的吻住他的嘴唇。

鹤丸惊讶地眨动眼睛。和他们此前蜻蜓点水的吻不同,这个吻带有更多的撩/拨意味。他下意识地回抱住一期一振,但此时的一期与平日矜持的印象大为径庭,他思忖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随即嗅到了一阵酒的气味。

喝醉了……?

一期一振的吻没有技巧,可知是头回做这种事。他生涩却努力地吮着鹤丸的舌尖,鹤丸好容易才扳住他的肩将他拉开来。

“等等一期,这是怎么——”

一期却不回答他,平日水晶般的眸子像失焦似的暗淡而迷乱,鹤丸摸摸他的脸颊,只觉一片发烫。种种异常迹象让鹤丸的疑惑越来越大。

“鹤丸殿……”

眼见对方喃喃着再次俯身贴上来,鹤丸心里暗叫不好,身体却几乎违背了他的理性——毕竟面前的景象实在过于香/艳了,鹤丸勉强止住对方的手,却忍不住顺着向上捏住那条光滑的小臂。“一期,你……”他听见自己嗓音里带上了欲/望的沙哑。

这含糊的回应让一期一振短暂的停滞,随即他闭上眼睛,仿佛受到鼓励却又仿佛更加自暴自弃。鹤丸咬了咬牙,一个用力将对方反压在席子上。

“……别这样。”

说这几字耗费了鹤丸极大的意志力。他按住一期一振的手脚不让他乱动,然后深呼吸摇摇头。“一期一振,”鹤丸盯住对方的眼睛,同时努力忽视身下人乍开的浴衣下露出的肌肤。“你怎么了?我所认识的你并不是这样不明不白就把自己交出去的人。”

一期一振愣愣地望着他,瞬间显得有些屈辱,抑或那是近于屈辱的悲伤,无法分的清楚。鹤丸接着道:

“老实说我很想现在就抱你,但是我不希望跟你的第一次是稀里糊涂的。为什么喝酒了?我记得今天晚饭时大家很早就散了啊,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看见一期别开脸,双唇紧闭,仿佛被刺伤了似的。鹤丸心一慌,连忙松开了手。但一期一振却自嘲似的笑了。

“您说的对……我清醒过来了。”

青年坐起来整理着自己的衣襟,等重新抬起头,神态已和平日无异。“对不起,鹤丸殿,是我一时失态,请把刚刚发生的事都忘了吧。”

“喂,这不是说忘就能忘的事吧……话说回来你还好吗、诶?!”鹤丸见对方摇晃着站起来就闷头朝外走,大为诧异,“一期!等一下——”

他跳起身想拉住对方的袖子,可是一期一振已经逃也似的冲了出去。鹤丸扑到门口,只看见他在走廊上飞快远去的背影。鹤丸一头雾水地望着那背影消失。

手指上还残留着一期的触感。鹤丸觉得今晚肯定无法入睡了。但心中的迷惑只是有增无减,他失落地回到褥子上仰面躺下,摊开自己。

“你还好吗”——竟然在拒绝对方之后还傻乎乎地问出这种话来。

那个内敛又习惯忍耐的人,又怎么可能回答“我不好”呢?

“我又干蠢事了吗……”鹤丸揉了揉头发嘀咕着。


一期一振摸黑走进自己房间,关上门便膝盖一软,倚着门框滑坐到榻榻米上。

啊啊、竟然做出那种丢人的事来……!

然而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那样做。一反常态偷偷灌醉自己,原以为至少能够麻痹大脑、忘却压在心中的千钧重负,可当思绪变得一团混沌的时刻,唯一清晰的念头,却是想去找那个人。

想见到鹤丸殿。想要被鹤丸殿像之前那样抱在怀里。等他察觉,身体已经自己行动了。

可是,结果却给对方造成了困扰。

他疲惫地挣起身,走到侧面格子门前悄悄拉开一条缝,隔壁的大房间里,弟弟们已经睡得很熟了。他们踏实的睡姿让一期稍感安慰,与此同时内心的刺痛又一次变得清晰起来。

“打算跟天下五剑作对的都是逆反者,一经发现就会被清除。就算是粟田口的同门也是一样。”

鬼丸国纲的语气不容他不信。

“当然,如果能够向我们及时报告的话,从前的事都可以既往不咎。如果能够帮我们肃清那些逆反者自然更是功加一等。

“对你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家人,对吧一期?”

一期一振重新合上门,慢慢回到床榻边,脱力倒下去。

那双鎏金似的漂亮眼瞳仿佛看穿了他隐藏的无助和混乱,鹤丸没有顺水推舟占有他,却关切地问他出了什么事。那样的善意令一期耻于自己的软弱,于是他匆匆忙逃开了,这些苦恼,是无法对鹤丸开口的啊。

一期一振将脸颊埋进褥子。

鹤丸殿,你曾说,无论何时都可以对你撒娇。

但这是粟田口家的事情,我必须自己坚强起来去面对才行。

只是,我想至少——

发烫的身体无法镇静下来。一期一振蜷起身体,有些颤抖地将手伸进

“鹤丸、殿……”

他更深地将脸颊埋进被褥,闷住压抑的喘/息。许久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泪水不知何时已打湿了布面。


***

三日月在早饭里发现了一碟油豆腐。

本丸的伙食里平日也经常有油豆腐,每当这时三日月总是将自己的那碟拿出来,推给小狐丸。爱吃油豆腐的小狐丸并不拒绝他的好意,但从会不把他的那份吃光,而是留下两片在碟中,再推回他面前。

当发现自己习惯性地又将油豆腐挑出来放在一边时,三日月不禁苦笑。

对了,那家伙不在了……

真是不像自己。他出神地看着那盘油豆腐想到。这些天他几乎完全在浑浑然中度过,外界的声音、气味、颜色,仿佛都被什么隔绝在他的感官之外了,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想不到,堂堂的三日月宗近竟然也会这样——他嘲讽地想,明明只是恢复了一个人而已,只是又变得和从前一样了而已,只不过是又一次被抛下罢了。几百年不是都好好地过来了吗。

他一直克制着,不让自己像年轻无知的人们那样深陷于恋情,不让自己轻信恋人许下的永以为伴的誓言,他以为自己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

可是为什么,当看到被割下的白色发束被丢在地上,心口的疼痛让他难以呼吸,愤怒几乎让他失去控制。为什么他会夜夜难眠,睁眼闭眼都是那个人,即使理智告诉他这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假如自己不是天下五剑就好了吗。

假如当初跟着年少的你一起逃走就好了吗。

我也真是失败了呢,三日月垂下眼睑,指尖轻柔地触到衣襟里掖着的东西。那是某次出征前小狐丸塞给他的一只御守,他一直随身带着,尽管实际上所有御守都是一样的,灵力都来自于审神者,但三日月总觉得这一只是不同的,把它揣在自己怀里,就像揣着稻荷神的灵气——就像小狐丸在守护着自己。

这时他注意到门口有什么一闪而过。“啊!”

是鸣狐的狐狸。被发现的四脚动物只好从门外探出鼻尖,“呀呀,万分抱歉三日月大人,我只是不小心就循着油豆腐的香气走到这里来了……”

“哈哈,无妨,我正不打算吃它,你就代劳吧。”

面部肌肉有些僵硬呢,是因为最近都没什么表情吗。三日月一手拢住衣袖,端起那碟豆腐,将它拿到走廊上。狐狸似乎有些局促,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像是敌不过嘴馋,最后踅到他身边埋头吃了起来。三日月在屋檐下坐定,倚着柱子注视着它。

“呐,狐狸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狐狸用爪尖抹了抹鼻子,恭敬地坐下来。“要描述起来有些复杂呢。虽然我们大体来讲都算是被稻荷神所统领,但彼此之间的力量相差很大,像我虽然能讲话,但却不擅长变身和迷惑人类。其实,像我这样灵性高的狐狸也并不多哦。”它鼓起胸脯。

“倘若有灵性的狐狸死去了,是否还有灵魂存在呢?它们也会往生彼岸吗?”

“这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狐狸垂下了耳朵,一瞬间教三日月想起了小狐丸的耳朵也会这样动弹。“真失礼,在下也不清楚呢,毕竟在下还没有死过。”

“不,是我多问了。”三日月摇摇头。狐狸小心地仰头瞅了瞅他。

“不过修得灵性的狐狸同类能够互相感知到气息……”

“三日月。”后方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鹤丸沿着廊檐走近来,朝他点点头。“你看上去气色稍微好点了啊。”鹤丸说。

“是吗?也许是托这只小狐狸陪我聊天的福吧。”三日月动了动肩膀,鹤丸也知道不宜就此展开,在一边盘膝落座。

“时间不多了。事不宜迟,赶在那几个家伙下一步之前,我们得行动了。”他低声道,“你知道你该做什么吧?”

“…别无他法。”

三日月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亮光。必须继续向前走,他知道自己只能这样做。但向前走未来又如何?那是他所不知道的。


***

一期一振久违地做噩梦了。

从御物时代到如今的本丸,他渐渐很少梦到大阪城的那场火。但现在那梦魇又回来了,他大汗淋漓地从睡榻上惊起,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痉挛般地捏着被角。

糟糕的征兆……

他记得当他们还在皇居生活的那些年,常常和鹤丸、莺丸、平野待在一起,鬼丸那时候不常出现,但对他们态度并不坏。也许因为一期总会怀着善意去揣测同伴,也许因为内里还有粟田口长辈的一层亲近,他对鬼丸是抱持尊敬的。

为什么竟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个狼狈的夜晚之后,第二天他与鹤丸见面彼此都显得有些尴尬,但不久一期发现,鹤丸很少再与他单独接触了。有时他撞见鹤丸在和长谷部还有其他人低声细语,但见到他走近,他们要么打住话题笑着对他打招呼,要么很快就散开了。两三次之后,一期意识到他们是在避开自己。

这么说,莫非鹤丸已经察觉自己可能是鬼丸的眼线?可是除此之外,大家对待他一如既往地友好。一期一振愈发不安,又不好多问,被重重担忧和矛盾折磨得心神不宁。

天色阴沉沉的,终于又轮到他与鹤丸两人做扫除当番。提着木桶去水井旁边时,鹤丸走在前面,忽然动了动嘴角:

“今天夜里和你弟弟们待在房间里,不要单独走动。”

声音很轻,立刻在空气中消散了,一期一振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他立刻明白了:行动就在今天晚上!

“啊啊~天真是越来越热了……”

鹤丸若无其事又放大了声音,一边懒洋洋地晃着手里的空桶。一期站住了。

『与天下五剑作对的都是逆反者。』

鬼丸的话在他脑海里翻腾着。

『说不定会对那些孩子做出些什么来啊。』

他望着鹤丸毫无防备对着自己的后背,心脏几乎要跳出来。无法装作没听见,否则就是对鬼丸的背叛。但倘若去告密、甚至、对眼前这个人拔刀相向——

“怎么了,一期,快来帮我拉着井绳。”

不。办不到。一期一振攥紧双手闭上眼。果然我还是没办法做到。

“鹤丸殿。”

“嗯?”鹤丸扭过头来,只见一期满脸严肃,拧着眉心,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似的直直站在那。

“我有事情要告诉鹤丸殿。”

鹤丸盯着他几秒,忽然哈哈笑了。

“用不着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啊,一期……”白色的青年将桶扔到脚边,坐到了井沿上。“不,你不用勉强自己说出来。”

“诶?”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三日月告诉我了。之前你被鬼丸叫去了吧?”

一期一振无言地望着他。

“而且就算他不告诉我,你那天晚上的表情也泄露了天机,那天夜里你到我房间来,身体倒是放纵,脸上却一副求救似的表情呢。”鹤丸轻咳一声。“虽然不知道鬼丸对你说了些什么……多半是要挟你为他做事吧,十有八九用弟弟们当人质?”

“鹤丸殿,你——”

“那是什么吃惊的表情。我记得你曾经说我无忧无虑来着?的确我经常没正形,但是我不傻。你以为我什么都没在考虑吗?”

鹤丸的笑容变得灿烂了。

“所以去待在那些孩子身边吧,一期。那是你不得不做的事情,至于其他的就交给我们好了。”


猛然没过头顶的、这无以名状的汹涌感情,叫做什么?

一期一振望着鹤丸,在阴霾的天空下,翘着腿坐在井边通身银白的青年,真的不是他所幻想出来、被神明派来解救他的使者吗?原来鹤丸早猜到了一切,并且在他独自抱着苦恼的时候,不留痕迹地默默为他设下保护。

鼻腔一阵发酸,一期用了很大力气才发出声音。“您就不怕我去告密吗?”

“那可麻烦了。”鹤丸吊儿郎当地翘起腿,朝他眨眨眼。“虽然我没打算就这样轻率地输掉……哇啊啊!!”

他忽然向后一仰失去了平衡,张牙舞爪扑腾着双臂眼看就要掉下井去。一期一振被他唬得赶紧冲上去,一把扯住鹤丸的胳膊将他拽起来,两人一同跌到井边的土地上。

心跳得七上八下,一期一振喘着气手里还死死抓着鹤丸,简直不知该怎么责怪才好,谁料鹤丸却哧哧笑出声来。他还在愣神,鹤丸已抱住了他,脑袋埋在他脖子上蹭了又蹭,仍是不住地笑。这下一期知道自己上当了。

“吓着你啦?”

“你这人……!多危险!!”

“可是你冲过来拉我了啊。”鹤丸满足地抱着他,声音出奇柔软。“这样的你才不会去告密呢。我知道的。”

一期一振顿了顿,肩膀渐渐放松下来。他回抱住鹤丸,不在乎衣服沾上了泥土,仿佛也不在乎天会塌下来。


***

“为何唯独请我一个?”

三日月宗近闻言抬起眉。在他对面坐着的是数珠丸恒次。

“因为你几乎从不参与国纲和光世他们高调的行动,每次军议上,你也从不同他们一道对我冷嘲热讽。”

数珠丸漠然地望着他。“那又如何。”

“没什么,我只是据此判断你与他们并不完全一样……不如说、我在赌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三日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端然坐直身子。“所以我想也许能和你聊得来也说不定。”

“拉拢我是没有用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闪烁的烛光中,三日月唇边的笑意明晦不定。


“那我就直话直说了。小狐丸被退治的真相——你们的真相,能否请你告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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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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