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松风如在弦(*゚∀゚*) —

【刀剑乱舞/鹤一期】天命

*前些天捡到了一期哥哥所以写第三篇刀剑同人来还愿。仍然是史实背景,各种捏造。

开篇时间点在2009年11月鹤丸作为御物代表到东京国立博物馆展出;中间部分则是在关原之战前一年(1599年),鹤丸和一期一振初次见面的妄想故事,也会描写他俩和三日月宗近的关系。

 

《天命》

 

上篇

 

“哎呀哎呀,真是没想到啊……”

鹤丸仰着脸站在庭院里,一副忍耐着雀跃的样子。这也难怪。自从他们成为御物之后,长时间囿于宫殿的围墙之内,几乎要与俗世隔绝,这次展出是难得外出的珍贵机会。一期一振看着鹤丸像孩子般熠熠生辉的脸颊,不由得微笑起来。

没有谁比鹤丸国永更需要这次机会了。

在一期一振眼里,鹤丸最应当像真正的闲云野鹤那样自由自在地活着,因为鹤丸是那样渴望生趣,这样波澜不惊的日子又怎能满足他呢。

“那里会不会有什么令人吃惊的东西呢?还是说我的到来更让人吃惊呢?没准能借机溜出去也说不定?”

虽说打心眼里被鹤丸的高兴所感染,一期一振还是忍不住提醒了:

“鹤丸殿,别光在这里转悠了,快去准备一下吧?再这样下去,感觉那边的莺丸殿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呢。”

这话一半是玩笑。莺丸的熟人大包平也住在东京国立博物馆,莺丸非常想去看他,可惜名额有限。一期一振和鹤丸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只见莺丸十分忧郁地坐在不远处水塘边的草地上,几乎和常绿灌木融为一体,散发出浓浓的难以靠近的气氛。

“怎么回事,这种令人内疚的感觉。”

“鹤丸殿并没有错啦,但还是请别进一步刺激他吧。”一期一振收回视线,两人一同在御苑的草坪上漫步。“这次去外面,不光能看到有趣的风景,还能见到其他的刀剑们吧。真是太好了。”

鹤丸凝视着他。

“只是这样?”

“诶?”

像是踌躇了一下,但鹤丸还是开口:“老实说,我想……要是你能和我一起去就好了。”

“……”一期一振觉得胸腔里沉沉地撞了一拍。“其实我也有些遗憾,虽然没有莺丸殿那样怨念啦,”他觉得脸颊有点热,“能、能和鹤丸殿一起出去的话自然再好不过了……”

似乎被这样一说,不能外出的失落感变得陡然明晰起来。一期一振不想破坏对方难得的兴奋心情,连忙绞尽脑汁转移话题。“那个、说起来,我记得三日月大人也住在台东?”

“对哦……那个老滑头也在……”

鹤丸像吃了酸东西似的,表情一瞬皱了起来。一期一振哧哧地笑了。

“鹤丸殿还真是对三日月大人没辙啊。”

“只要想起那副一成不变的笑眯眯的脸就让人恼火。”鹤丸垂下肩膀叹着气,“你认识那家伙也有不少年头了,你知道的,那种能把任何惊吓都反弹回来的老气横秋的家伙,跟我最合不来啦。”

“会在这种事上耿耿于怀的也只有鹤丸殿你了。”

“哦?你是想说我不够成熟吗……”

觉察到对方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沿着自己的腰线爬了上来,一期一振脸红地试图和贴过来的对方拉开距离。

“别紧张,反正又没人能看见我们。话说回来,你有什么要捎的话吗?”

一期一振无奈地任对方环抱着自己。“捎给三日月大人吗?”

鹤丸翻了翻眼睛。

“是捎给你弟弟啦!你家的厚君不是也在台东么。”

吉光一门的长男认真地思忖了一阵。“那就请拜托告诉厚,我很好,也很想念他们……我不能在他们身边,让他们多保重自己,不要疏于修行。”

“啊啊~这就是大家族的责任感吗……真是个好兄长呢,一期哥。”鹤丸促狭地贴着对方耳根放低声,一期一振不禁颤抖起来。他赧然对上鹤丸一如既往正中下怀的坏笑,那笑容是如此熟悉,令一期一振从来无法真正对这个人生气。

“那就有劳鹤丸殿了……唔?”

倏地收紧的手臂让他吃了一惊。抬起脸,银发青年正半真半假地瞪着他。

“还有呢?”

“呃……”

“我可是要有好些天都不在的哦,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祝您旅途愉快,一路平安?”

“唉,一期,”鹤丸似乎被他给打败了,无可奈何地用手握住他的肩膀。“你呀,就不能多考虑一下你自己吗?”

 

***

直到鹤丸离开的那天,一期一振仍没有明白鹤丸那句话的意思。尽管他站在大手门外的石桥上远眺的样子被莺丸说好像送别丈夫出征的妻子,但好在莺丸自己并没有多少闲心来调侃他。他们从桥头折返,回到二之丸,莺丸自己去了茶室,一期一振便沿着道路慢吞吞地在东御苑里闲逛。这天没有游人出入,瑟瑟风吹让一期一振忽然间意识到,已经快要到深秋时节了。

好安静……

御苑平日也挺安静,但没有鹤丸在身边,这份安静似乎变本加厉了。一期一振漫无目的地走着,恍然回想从前。

他和鹤丸共同居住在此,迄今已有百年了。当中虽然也经历过诸如地震、空袭之类刺激的天灾人祸,但更多的则是平静如水的时光。一期一振慨然想到,眼前的几乎每一寸地方,都是他们两人共同走过的,偌大的宫殿里,也处处层叠散落着有关彼此的记忆。

一期一振珍惜这些。

只是,有时他会猜测,这样的生活,是不是也会让鹤丸厌倦呢。

突如其来的无力感逼仄到心头,一期一振茫然地扬起脖颈,望向远处宫墙外的高楼大厦。在他们所不知道的地方,这个国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化到他们已经与时代完全脱节。在那些摩天楼的后面,是否有着一个令人目眩、瞬息万变的花花世界?那才是鹤丸殿所喜欢的吧?

——没准能借机溜出去也说不定——

鹤丸此前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一期一振猛地心口一紧。

是啊,也许,那个人就这么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他竭力抑止自己的胡思乱想,但却忍不住又想起,此前也确实有过作为御物的同伴后来一去不返(注1),不知怎的就有些慌。

——你呀,就不能多考虑一下你自己吗?——

他停住了脚步。

考虑一下自己、吗……

那时候明明想说的。明明很想对那个人说的,可是,说不出口。

 

『请一定回到我身边来』

鹤丸殿,正因为对象是你,是那个比谁都向往着不平凡生活的你,我才说不出口啊。

 

***

庆长四年。

这年的冬天非常之冷,大雪覆盖了京都,放眼望去屋宇皑皑,别有诗情画意。此刻一期一振却全无欣赏景致的心思,他端坐廊下,视线放空,直到另一个声音在近旁响起。

“这种天气里专门派人上京,真是不辞劳苦啊。”

一期一振讶然抬头。

“三日月大人…!”

“啊呀,别来无恙。”三日月宗近泰然自得地双手合袖,“太阁薨逝转眼也一年有余了,想不到竟在这里见面呢。”

“我也不曾想到啊……”一期一振不禁苦笑。自打北政所移居京都三本木之后,留在大阪城里的他便不曾见过三日月了,然而近日淀夫人派遣亲信来探望北政所,将太阁生前一些爱物特意送来,称彼此可共寄哀思,竟将他也带上了。这名曰探望实为示威的行为,想必北政所见了只会啼笑皆非吧。

“不过能够再次见到您,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哈哈哈,这话真教我高兴。外面寒气甚重,依我看使臣的接见还需片刻才能结束,不如我们先到其他房间里去暖和一下?”

三日月的目光落到一期一振略显单薄的衣襟上。

这时的一期一振还不曾穿过后世的制服套装,而是穿着浅色的夹衣和服,就和那个年代的年轻武士一样。一期一振略感窘迫。从以前开始他就对三日月宗近多少有些敬畏感,不知为什么,看见这个人洞察一切似的目光,他总会忍不住紧张起来。尤其是——

“感激不尽……咦?”

冷不丁视野里放大了那双如同映着冷月的眼睛,刚刚站起身的一期一振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去,差点撞到身后的纸门上。

“真是漂亮的瞳色,只是缺少一些生机。方才惊慌的样子倒是刚刚好。”

“请别戏弄我啦,三日月大人。”

“说到戏弄……我有位旧识倒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三日月转开脚步,一期一振跟在他后面。“那个人有着和你同样颜色的眼睛呢。不同的是,里面却藏着像扑棱的鸟儿般不肯消停的东西。”

一期一振一头雾水地望着他。三日月侧过脸,抄着手,又露出了让一期一振捉摸不透的笑容。

“相信你会喜欢他的。”

 

 

 

(下)

  三本木这座宅邸的主人北政所虽然年事渐高,却被看做是武断派的精神领袖,绝非一般女流之辈。淀夫人母子尽管高踞大阪城,也未必能与之分庭抗礼,从步入这里的时候,一期一振多少就能够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气场。

  正如他在面前这个人身上感觉到的一样。

“真是和平啊。”

  三日月缓声道。

  丰臣家正在度过被后世称为“天下分目之战”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冬天。文治派与武断派的裂痕已然十分明显,从大阪到江户再到佐和山城,空气里逐渐酝酿出紧张的气味,然而此时的京都仍一派风平浪静,仿佛从年初至年末那一连串政治风波的涟漪丝毫没有波及这里。

  二重门之外,能够看到庭中无声飞舞的雪花。一期一振与三日月宗近对面而坐,见对方在席上稍稍挪动双膝,换了个坐姿,悠闲的目光朝这边望过来,他不由得喉咙一紧。

“莫不是您听见了什么风声?”

“世间的争斗么,总是差不多的。”三日月说。“天下在强者手中流转,弱小之人则贵在能审时度势……不过,这些都是你我力所不及的事。与其焦灼于今后,倒不如享受当下的良辰美景。”

“话虽如此,倘若能知晓未来,多少能做些心情的准备。”

“看来你是不喜欢被未知之事所惊吓的类型啊。”

“也不是,三日月大人,我知道身为刀剑常常无法左右自身的命运,所以我更期待那些能够用这双手切实实现的事情。”

“那么你期待些什么?”

“……”

  一期一振低头不语,用香筷轻轻搅动着炉内的银灰。这确实问住了他。要说心中祈盼之事,一期一振其实也并不明了。他是认真的性子,只觉得日子不可虚度,作为兄长也好,作为刀剑也好,总要为别人派上些用场才令他安心。现世享乐的哲学大概不适合他。

“也许是,能够守护一些什么东西吧。”一期一振轻声道。

“唔……你很了不起呢。”

  然而三日月凝视着他的神色中有一丝微妙的怜悯,正是这种神色,从以前起就时常让一期一振感到疑惑和轻微的不安。

  青年将炭埋入松软的灰中,一点点打着香筋,只听三日月又说:“看见你,我便回想起在大阪城的那段热闹日子,不过今后大概是回不去了罢。令人怜惜啊,像今日这样的时光委实不多。”

  他缓和了心绪,柔声道:“只要天下泰平,我想大家彼此碰面的机缘总不会绝。兴许哪天就又聚在一起了呢?”

“哈哈哈,为了那一天,看来爷爷我还得好好保重身子骨。”

“像您这样的宝刀,一定会长命千岁的。”

  一期一振小心地夹起银叶放在火窗上,然后掇出香片。沁人心脾的香气冲入鼻中。他用手拢住香炉,膝行两步,恭谨递送给三日月。对方接过来靠近鼻端,轻轻吸了一口气,眯起眼睛笑了。

“有如冬日结冰时的芬芳,是黑方之香吧。”

“不愧是三日月大人。”

“竟然像模像样地做起这等风雅之事来了,实在有趣。”三日月放下香炉,“虽说没想要模仿达官贵人的游戏,不过爷爷我最喜欢让可爱的年轻人这样照顾啦。”

  一期一振与他相识也不止一两天,对他的口舌之癖早已见怪不怪。“接下来还有何吩咐?需要我去沏茶来吗。”

“多谢。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起一件事来。”三日月心平气和地说,“今早我不慎将主人所赐的一件玉佩掉在了后面庭院里,能否拜托一期君顺便帮我找找看?”

“啊?”

  被誉为天下五剑的男子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上了年纪眼力不佳,俯身寻得久了腰也痛,我想或许还是请年轻人来帮忙比较好……如何?”

  虽然心存疑虑,一期一振毕竟还是无法拒绝长者的请求。

“请交给我吧。”

  三日月微微欠身,“那就有劳了……”

  他用宽袍大袖掩住嘴角。一期一振十分怀疑,这是为了藏住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

  站在庭院里的时候,一期一振的怀疑增加了不止一倍。他环顾着空旷无人、覆满白雪的偌大园子,不知从何下手。

  唉,真的在这里吗……

  想想三日月也没理由无缘无故这样对待自己,或许还是先走走看的好,运气好的话就能很快找到也说不定。这样想着,一期一振便踏进没至脚踝的雪里去,埋下身提起精神仔细搜寻。过了好一会,眼看天色向晚,他不由得为难起来。

  一边思忖着要不要回去再详细问问三日月,一期一振沿着院墙踅行,正凝眉注视脚边,突然头顶上哗啦一声响。

“哇啊——!!!”

  他未及防备,一大团松软冰凉的东西倾泻而下,浇了他一头一肩。一期一振不由闭上眼睛抬手去挡,结果脚底一滑,径自跌坐到雪窝里。

“这是……”他一边拂去头发上的落雪,睁开眼睛。与此同时,一个陌生的声音钻进了他耳朵里。

“嘿嘿,怎么样,中招了吧!谁让你——咦?”

  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因为盯着雪地太久而产生了幻觉。角门上方的墙头上,越过梅树枝桠,他看到有谁翘着双腿坐在那里:白衣、银发,轮廓模糊而明艳,周身一尘不染,犹如雪幻化成的神灵;然而眼睛是和自己一样的金色,里面充满了和自己一样的惊愕。

“您是谁?!”

“这、这是我想问的!!”对方似乎脸红了,“三日月叫我来这里,我还以为……”

“等等,您认识三日月大人?他让我到这里帮他……”

  紧接着,两人几乎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

——该不会是被耍了吧。

  某种尴尬的气氛迅速扩散开来,一期一振爬起身,拍打着膝上的雪,不速之客沉默了片刻,咳嗽一声,再度开口了。

“抱歉抱歉,都怪那个坏心眼的老爷子,我弄错人啦。你也是刀剑的付丧神么,叫什么名字?”

“在下是粟田口吉光所锻太刀,名叫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

  不知为何,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对方念出来,他心头忽地一跳,几乎忘却了残雪在颈间逐渐融化。那位却笑了,眼眸亮晶晶的映着雪光。

“我是鹤丸国永。”

“您能先从墙上下来吗,鹤丸殿。这样子太可疑了。”

  鹤丸吐了吐舌头。“对不起,这里是极限了。”

  受灵力和主命所限,刀剑的付丧神无法自由离开指定的场所。一期一振自己不能走出这座宅院,而鹤丸似乎也一样不能闯进来。一期一振忽然意识到,尽管他们这样面对面,却是无法向彼此再近一步了。

“我的主上恰好上京来办差,就在这附近住,便趁机过来找熟人叙叙旧。三日月昨天说他有办法比我更能让我吃惊,我不服气,心想来个先发制人,结果……这倒真是叫我吃惊了。”

“原来是这样。”

  大概三日月早料到鹤丸会埋伏在此处作弄他,所以才叫自己来这里当“替死鬼”吧。但一期一振并没有为此生气,反倒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墙头上的鹤丸。

“我听三日月大人说他有位爱恶作剧的旧识,该不会就是鹤丸殿吧。”

“他是这么说我的?多嘴的老爷子,不如我们一起晾着他作为报复吧。”

  于是他们维持着这奇妙的姿势对话,谈起彼此认识的刀剑,谈着从前的经历,鹤丸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那笑容却如云烟一般让一期一振觉得浮夸。但一期一振看着鹤丸,心里觉得羡慕,鹤丸身上有种天马行空的东西,那是一期一振所缺少的,让他的心变得像羽毛一样轻盈起来。

  直到一期一振察觉脖颈快要变僵,寒气侵透了衣裳,才发现天不知何时已经黑了下来。他侧转过身,正犹豫着是否要就此告别,鹤丸叫住了他。

“呐,一期,问你个问题。”

“?”

“虽说我们眼下同属于丰臣家麾下,倘若丰臣氏败亡,你有想过自己会怎样吗?”

  一期一振愣了。

“那时……或许就听天由命,随主人一同入土朽坏了吧。”他坦然答道。

“你不怕吗?”

“老实说,有那么一点……不过,听人们说,逝去之物还能够在另一个世界相见,这样想来也就稍稍心安了。”

  像是觉得自己说了些幼稚的话,一期有些矜持地笑了。

  鹤丸看过来的眼神却叫他一惊。那眼神竟和三日月十分相像:那是仿佛哀怜般的神色,仿佛在叹息:这年轻的、未经人事的刀啊。但那怜悯似乎又并不只冲着一期一振,却也是为着鹤丸自己。仅仅一瞬,那张脸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

“说起来,你的名字让我想起‘一期一会’这个词呢。”

“哈哈,经常被人这么讲呐。”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粟田口的后裔,但难得有缘相识,要是真的变成一期一会可太令人遗憾了。今天吓到你了真是抱歉,” 鹤丸抓起一捧雪,放在掌心灵巧地□□了几下。“喏,这个送给你吧。”

  他从墙头将手伸出,一期一振便探过手去,两人的指尖堪堪相触了。一期一振接过来,却是一只用雪捏成的小鸟。

  他再抬头看时,只见鹤丸轻轻挥了挥手,翻身一跃,便不见了。

“啊、等……!”

  还不曾来得及说出道别的话。

  回到堂屋的时候,一期一振开始怀疑刚才的相遇是否只是一场梦。他看到三日月宗近坐在炉火旁垂首打瞌睡,便没有惊动,走到廊下去,独自望着那只雪做的小鸟陷入沉思。

  原来刀也可以有那样的神情啊。

  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期盼着什么,不是出于职能和责任,而是出于烂漫的本心。

  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一把刀。

  他忽然想到,还有许多未解的问题没有问鹤丸。你明天还会来这里吗?你对于未来是怎么想的呢?雪做的小鸟在掌中一点点融化。

  将这样容易消失的东西送给我,又是什么意思呢?

***

  转眼间半个月就过去了。皇居的秋色在一天天加深,一期一振每天都忍不住会计算,距离展出结束还有多长时间,而他也无法抑止每天去回忆自己和鹤丸在短暂的初见之后所经历的一切。

  那次相遇的半年之后,鹤丸在关原之战中下落不明。

  那次相遇的十六年之后,一期一振迎来了令他刻骨铭心的那场大火。

  而他们的重逢,却是在整整三百年之后了。

  三百年间,一期一振渐渐明白了当初自己的无知,现在他已懂得为何三日月和鹤丸都曾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空虚和寂灭,竟说想要守护什么,那愿望对刀剑来说,其实是最不现实的一个。有形之物,正如那雪做的鸟儿一样,太容易消失殆尽。

  而这三百年间,他开始时不时期待未知,期待不可预期的命运的惊吓,正如期待着能和那个白色的身影再度相见。

“哇!”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耳畔炸响,一期一振吓得跳了起来。

“鹤、鹤丸殿!你回来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不止一截,而那熟悉的人就在眼前,依旧是爽朗地笑着,一手叉腰,一脸满足地注视着他。

“这是什么表情,当然会回来的啊。”

  一期一阵看着鹤丸的笑容,胸口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却又夹杂着心痛。鹤丸还在说着,关于在国立博物馆的见闻、关于三日月的牢骚、还有大包平要捎给莺丸的什么,那些话语却只是轻飘飘地从他耳边拂过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期一振发现自己的脸颊已经埋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一期……?”

  感到鹤丸的手轻拍着自己的脊背,一期一振发出闷住的声音。

“拜托,鹤丸殿,现在请别看我。”

“为什么不让看,”鹤丸诧异,“俗话不是说小别胜新婚来着?我好不容易回来了——”

“可是您是鹤呀。”一期一振咬住牙根,“对您来说,回到笼子里来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不。不是那样的。”

  鹤丸的手臂环了上来,一期一振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

“好久好久以前,我在某座下着雪的庭院里看见了一把漂亮得不得了的刀,从那时起,我就想着,要是能再看见一次就好了,就算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也好。你知道吗一期,我看着你的时候,不知怎的,感觉就像飞了很久的鸟看到了能够休憩的巢一样。”

  鹤丸说。

“这里对我来说或许确实是个牢笼。但你不是。”

“……”

  一期一振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回答,还好鹤丸也没让他回答。

“如果我们就这样再修炼个几百年,或许付丧神的灵力又会不同,到那时,没准就能自由行动了。你说,那时我们是不是就可以——”

  一期:“去向三日月大人道谢?”

  鹤丸:“去把三日月捉弄个够?”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秒,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这确实值得期待。

——而这也确实在近二百年之后得到了实现,在跨越时空的某座神奇的本丸里。当然,这次他们是一起去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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