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的番外篇,仍然从2009年鹤丸去东博做客的时候讲起,算是另一个角度的补完。(《天命》上篇 下篇)
* CP是小狐三日,少量鹤一期。但基本就只是三明的回忆,勉强仍然算是捏造历史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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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
鹤丸这次来暂住的日子并不算长,因此大家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自然,吉光家的藤四郎更是粘着鹤丸,听他抖露一期一振的事情;而鹤丸也像是格外兴奋,时常能听到他发出快活的笑声。三日月不是嬉闹的性子,往往只坐在大家中间,笑微微地听他们谈天说地,偶尔也插一两句嘴,引得其他刀剑们侧目而视。
只有到了夜里,年轻些的付丧神们都习惯性地休憩了,白日里节庆般的气氛才会淡去。
“好久不见,鹤,你看起来还是这么精神抖擞呢。”
“你那张笑嘻嘻的脸也还是一成不变啊。”
听到这话,三日月标志性的微笑又深了些。他望着鹤丸轻巧地顺着池塘边缘走近来。
东京国立博物馆后方的庭院并不常对游客开放,平日里想要躲清静,三日月便常常到这里来。今晚月光皎洁,银辉洒满了他们肩头脚边,映得池水宛如银镜。
“怎不去歇了?白天已闹腾了大半日。”
鹤丸摆摆手,“难得来见你们一趟,我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睡大觉,分分秒秒都要用在有趣的事上啊。”
他在岸边蹲下去,捋起衣袖,伸手轻轻搅动水面。三日月站在一旁看着。
“一期君近来可好?”
“他好着呢,还让我替他向你带好来着。”鹤丸低着头轻笑,“细心认真,礼数周全,不愧是一期的作风。”
“和我记得的一样,还是没变呀。”
“就是凡事有点谨小慎微过头了。”鹤丸想了想,歪头道,“不过我倒觉得他这样就好。不如说对于我这样的家伙来说刚刚好呢。”
“更有欺负他的价值吗。”
“这也是一方面啦,等等,你那是什么表情……”
银发的青年重新站起来,从湖面上收回视线。“在进入皇宫之前,我还以为那里会无聊得要死。可是没想到一期在那里。幸好他在那里。”
他停顿了一阵。
“确实,总会有些时候,我想出去,想得快疯掉了。我也曾经对时代和这个国家失望过。但幸好他在那里,只要一看到他,我的心就总能冷静下来。哎,你笑什么?!”
鹤丸赧然盯了三日月一眼,后者正发出一阵压低的哧哧笑声。
“呀,抱歉抱歉。听到鹤如此深沉地诉说自己的情路,觉得实在可喜。”
“你这老爷子……”
不过,就算这揶揄也是令人怀念的。连鹤丸自己也微笑了。他们转身信步在园中走动,三日月指着一旁风格古朴的茶室。
“这是六窗庵,转合庵……从此处望去景色甚佳,春可赏樱,夏可赏荷,秋可观枫,冬可观雪。”
“嚯,真不赖,莺丸要是来了一定就不愿走了。”
三日月把手放在茶室的墙板上。
“这间是九条馆,原先也是京都御所内的东西呢。还记得么,那时候……”
“记得记得,”仿佛配合他一般,鹤丸立刻接道,“那阵子我住在御所,你时不时会过来,小狐丸也……呃……”
他悄悄瞅了三日月一眼,犹豫了一下,见对方神色如常,便开始如白天一般打开话匣子。
于是三日月又变回了听众。这是——鹤丸也是心知肚明的——这大概是三日月的小小伎俩。之所以将鹤丸国永作为对象,正因为鹤丸是极少数能够和他分享那段记忆的刀剑之一。而他们都知道,这个话题,以及其中出现的那个名字,正是三日月想要听到的,也正是三日月所不想提起的。
***
一期一振去庭院里寻找玉佩的时候,三日月宗近做了个梦。
请对方帮忙寻找丢失的玉佩,自然只是个托辞。时下乃庆长四年,鹤丸国永近日恰巧随主人在京城暂住,不出所料又来找他耍,三日月一时起了玩心,便随口说,自己有办法叫惊吓达人鹤丸也能吓一跳。那时他已听说今天一期一振要从大阪随行来此处拜谒北政所。
想来自己也是有够狡猾的,一坑坑一对。
早年一期一振刚被再刃、居于太阁身侧的时候,三日月便认识他。这是个非常认真可靠的青年,凡事总是力求妥当,从不会乱来,三日月偶尔会觉得他心神操劳。或许捉弄这孩子一下反倒对他有好处。
自然一期一振并不知道自己掉进了老爷爷的圈套,仍是认认真真地去了,留下三日月独自坐在内室的火盆旁边。不知道当鹤丸和一期发现他们都被耍了的时候,会是怎样有趣的场面呢?这样想着,三日月便不由得浮起笑意。
大约是屋里暖和,后来他便打起盹来。
“喂,三日月!”
熟悉的声音。
三日月抬起头来,手腕忽然被谁拉住。他睁大眼睛。
面前正站着一个健美的青年,银白的头发在脑后束起,那对异于常人的耳朵则是显眼地竖立着。
“你可来了。”
小狐丸说。
三日月茫然地望着他,而小狐丸只是拉着他向前,落叶纷纷扬扬地在他们周围飘飞。等等、现在不是冬天吗?他这才发现四下里景致也变了,亭台楼榭十分整洁精致,又颇为华贵。
这是白河天皇的御所。
三日月并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其时白河尚在位,为了从藤原氏手中夺回更多权力,这座皇宫始终萦绕着处心积虑的气氛,而三日月随主上觐见的机会也因此并不少。当然,他的关注点一向不在政治。
“快帮我应付一会吧,一刻也不消停,那孩子是什么鸟的转世吗?”
随着小狐丸苦笑的一指,三日月仰头,赫然看见鹤丸国永正骑在高高的树枝上,探着身子去看更高处枝桠间的鸟窝。
鹤丸此时尚且年幼,他是为庆祝白河天皇诞生所锻造的刀剑,眼下与小狐丸一同居住在御所里。这小家伙跟他俩还有些因缘:锻造他的刀匠五条国永正乃三条宗近的徒孙。
因此,对他俩来说,鹤丸一半可以算是自家的后辈。
“哈哈哈……鹤还是这么有精神呀。”
“是有精神过头了吧?”
“小狐年幼时不也一样淘气么。”
“我哪有!”
三日月眯起眼睛笑了,每当他这样,小狐丸的目光总是会在他脸上停留一会。
“在外面生活果然会比较有意思吧,有遇见其他的刀剑吗?”
“这个嘛……”
两人站在树下聊起天来,不知不觉便忘记管顾树上的小孩子,待回过神来,三日月叫了声“不好”。只见小小的鹤丸正试图向更高处攀登,而那树枝禁不住折腾已然摇摇欲坠了。就在三日月跑过去的时候,咔嚓一声,小家伙连人带枝从上面掉了下来。
“哇啊!”
鹤丸叫起来。
三日月怕跌坏了他,下意识伸手去接,只觉臂弯间猛地一沉,自己也失了重心。然而并没有如预料般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上。他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接住,后背撞上了对方踏实的胸膛。小狐丸及时从后方护了他们一把,冲力在传递中减轻,三个人不轻不重地跌做一堆。
“哎唷。”
耳边传来小狐丸抽气的声音,三日月稳稳当当地着陆,扭头去看垫在自己身下的人。“你没事吧?”
鹤丸也爬起身来好奇地看着他们,明亮的金色眼睛滴溜溜的,毫无闯祸的自觉。小狐丸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咬牙:“你这小鬼,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猛地伸手去抓,鹤丸反应更快,咯咯笑着一骨碌跳起来跑远了。三日月也笑了,一边试图重新站起来,然而小狐丸那抓空了的手掌却改了目标,一把又将他拉回怀里来。
“唔……?”
他的后颈被捧住。小狐丸却只是将毛发蓬松的脑袋抵进他肩窝里来。
“我想你了。”
沙哑的声音令三日月心里一跳。但他脸色并未改变,抬起衣袖拂去对方头顶的落叶。
“所以你才又来托梦了吗。”
刹那,四周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了,环抱着他的小狐丸猛然抬起头来,三日月在那对赤红的眼睛里看出了苦涩。
“你发现了啊。”
“从一开始就发现啦。”
“呵……毕竟是稻荷神的眷属,我也只有这点本事了。”
三日月轻轻叹了口气。“离上一次你给我托梦是有多久了呢?五年?十年?”
“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天下五剑端然微笑,“能用这样的方式见到小狐,我也很开心。
“天下又要大变了。在这京畿也待过许多年头了,我能感知到那种气味……人世的权势是虚无易逝的东西,京都最知道这一点。比起有形之物,也许这样无形的梦境反而更长久呢?”
小狐丸凝视着三日月。许久,再次将三日月抱紧。
“‘世上唯有三样不能随我心意’,”他断续地吟道,“‘贺茂川水、双六赌局’……还有你。”(注1)
三日月失笑:“我那么不如你的意吗?”
小狐丸却没笑,脸上深藏着悲戚。大概正因为三日月总是这样看破一切、包容一切的笑容,才让他倍感凄楚吧。不哭泣,难道就意味着不会痛苦吗?
“那就说点合我心意的话吧。”
三日月想了想,然后合上眼睛,回抱住对方壮实的身体,仿佛对方是真实存在的一样吻过去。
“……我也想你。”
***
他是被一期一振的脚步声惊醒的。尽管对方已经尽量放轻了声音,但三日月还是立刻就醒了,不过他仍然装作在打盹的样子,免得一期一振尴尬。
脚步声穿过屋子,朝廊下去了。
三日月不知道一期有没有见到鹤丸,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些什么,外面似乎天色已晚。听到纸门重新合上之后,他才稍稍抬起脸,火盆里已经剩下了灰烬。细心如一期一振,竟也忘了去整理炭火,想必心思留在别处了吧。
然而刀与刀之间的缘分太过脆弱,如此贸然地将缘分给予他人,自己是否过于草率了呢。这样想着,三日月又有一丝后悔。
如果只会徒留伤悲的话,还不如干脆不相识的好吗?
他再度想起这个问题,已是若干年之后了,那时鹤丸在乱战后消失踪迹,而他已经辗转来到了德川家,在那里,他见到了被重新铸造的一期一振。
“感觉怎么样了?”
尚且十分虚弱、甚至无法站稳的一期一振以迷茫的表情望着他,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渐渐发起抖来。
“三日月大人……”
青年用手掩住了面颊,大概觉得在人前流泪是不雅观的。三日月听着他拼命压抑住抽噎,怀着微微的怜爱想到,这个孩子也不再是未谙世事的刀了啊。但他没有出声劝慰。
烧灼,再刃,十年,二十年,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春天到了,雪化了,遗落在雪下的玉佩就会自己浮现出来。
可他和小狐丸分离,已有数百年。
而后,他再不曾梦到小狐丸,又有数百年。
从前那些梦真的是小狐丸的托梦吗,抑或根本就只是他自己的臆想?甚至,就连小狐丸是否真的是现世之物——难道他其实像个笑话一般,在千年间等待着一个幻觉?
换做是别人的话,一定会这么想吧。
“……三日月,喂,三日月老爷子?”
鹤丸的声音大起来。
三日月回过神,他们早离开庭院走到了表庆馆门前的广场上,不知不觉月亮已经转换了角度,夜深了,四周万籁俱寂。
“从刚才开始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这可真是叫人扫兴哦?”
“哈哈哈,不好意思,果然是上了年纪吗……”
鹤丸无可奈何地瞥了他一眼。
“呐,我说三日月,”过了一会,鹤丸忽然道,“你果然还在等他吗。”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三日月知道说的是谁。
“也许吧?”
他模棱两可地回答。
鹤丸看着他,而三日月则仰脸注视着表庆馆的屋顶,那里没有他们所熟悉的飞檐,而是充满异域风情的欧式建筑结构。这个世纪,世界变化之快超过了以往任何年代。
然而面前的这位却不会变。
就像头顶那轮月亮一样,不论阴晴圆缺,永远会悬挂在那里。
永远会那样笑着。
千年、万年地留在时光里等待下去。
三日月忽而感到对方的手放到了自己肩膀上,“会再见的。”鹤丸说,“你看,我和一期不就见着了么?”
“我很羡慕你们。”他抿起嘴角。
“唉,我不是让你羡慕来的,”鹤丸似乎罕见地拙于表达了。“就是,那个啦,叫什么来着……电波干扰?是这个词吧?对了,现在到处都是发射塔,电波干扰那么强,一定连稻荷神的托梦也被干扰了吧。”
“哈哈哈,你这解释倒是让我吃惊了。”
鹤丸却只用力再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话似的。
“所以好好保重吧,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受的伤会痊愈,逝去的会回来,哭泣过的会笑,而那总是、总是笑着的人啊,也终能为团聚而流泪。
FIN
注1:这句话是改自据说性情暴烈的白河天皇的一句名言:“贺茂川之水、双六的赌局与山法师,天下间唯有这三件事不如我意”。具体的大家可以百度之~
对于鹤丸和小狐丸在白河时期有交集这个设定,这是我没有采用鹤丸被平惟茂所有的说法。至于小狐丸消失的时间也是我捏造的,据传他后来在的鹰司家在战国时期一度绝嗣,然后建仁寺是13世纪初建寺的,我擅自设定他就在这之间失踪了吧(哭
是不是三明一直相信着小狐丸存在着并且仍然在世上呢……可是这样就有种守寡的感觉( >﹏<。)果然还是快去本丸团聚吧
以及早年的三明小狐鹤丸相处模式似乎写得像一家三口了2333